第2章 侯府初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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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烛燃至过半,烛芯爆出的火星溅在红绸帐幔上,留下点点暗痕,反倒让满室的喜庆添了几分说不清的凉意。

谢停云抬手将合卺酒递向林微絮,银质酒盏边缘錾着缠枝纹,在烛火下泛着冷光,他指节扣着盏底的力道却稳得惊人 —— 没有半分病弱之人的虚浮,倒像常年握惯了重物的手。

林微絮接过酒盏时,目光己飞快扫过屋内陈设:梨花木书架最上层,那本翻旧的《论语》封皮边缘磨出了浅纹,粗看是岁月磨损,细辨才发现是密信常用的水浸暗号;梳妆台左侧的抽屉缝里,嵌着半枚铜制暗扣,指尖轻轻一碰便能察觉松动 —— 这些机关,在前世随父亲拜访侯府时从未见过,显然是谢停云后来暗中增设的。

她心头微沉,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温顺,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袖口的素布。

两人沉默着饮尽合卺酒,酒液带着微涩的甜,滑过喉咙时却像裹了层冰。

林微絮刚放下酒盏,就听见谢停云指节轻叩桌面,“笃、笃” 两声,短促利落,不似无意闲谈时的散漫,倒像某种传讯的暗记。

他随即靠回轮椅靠背,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:“侯府不比侍郎府的西跨院,下人多,心思杂,夫人初来乍到,往后需多顾着自己的身子。”

这话听着是关切,实则是提醒。

林微絮垂下眼,轻声应道:“谢侯爷体恤,臣妾省得。”

话音刚落,门外传来丫鬟怯生生的轻唤:“侯爷,夫人,己至子时,可要伺候歇息?”

谢停云摆了摆手,声音淡了几分:“不必,你们退下吧。”

待丫鬟的脚步声渐远,屋内只剩烛火 “噼啪” 跳动的声响,两人再无多言,却都清楚 —— 这场 “新婚夜” 的试探,才只是开端。

次日天刚蒙蒙亮,春桃就端着铜盆进来伺候梳洗。

林微絮看着镜中卸下浓妆的自己,脸色又恢复了往日的青白,便让春桃找了件月白夹袄披上,故意避开了厚重的锦缎 —— 今日要去给老夫人请安,她得先探探这侯府的水,到底有多深。

老夫人的荣安堂在侯府东侧,青砖甬道两侧的玉兰树沾着晨露,花瓣垂着水珠,看着清雅,却透着股疏离的冷。

刚到堂外,就见一个穿石青色比甲的丫鬟迎上来,垂着眼不抬,语气里的怠慢像浸了晨霜:“新夫人来得早,老夫人还在梳妆,侧夫人己在里间候了半个时辰了。”

林微絮没接话,只跟着她往里走,刚跨进门槛,一道娇柔却带刺的声音就飘了过来:“哟,这不是新夫人吗?

怎么穿得这般素净,莫不是侯府亏待了您,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拿不出?”

说话的正是侧夫人柳氏。

她穿着石榴红褙子,领口滚着金线,绣满了缠枝莲,发髻上插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簪子,一动就晃得人眼晕,浑身透着股张扬的贵气。

她上下打量着林微絮,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时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按侯府规矩,新妇给老夫人请安,得行三跪九叩礼。

可瞧夫人这身子……” 她故意顿了顿,转头冲门外扬声:“来人,搬张蒲团来!”

林微絮正要屈膝,内室的帘幕却被掀开,老夫人扶着丫鬟走了出来。

她穿件米白绣银丝的褙子,手里捏着串沉香佛珠,转得慢悠悠的,语气平淡无波:“罢了,都是自家人,不必拘着这些虚礼。”

可柳氏却不肯罢休,上前一步挡在林微絮身前,声音提了几分:“老夫人仁慈,可规矩不能乱!

新夫人刚嫁进来就不守规矩,往后府里的下人该如何看?

传出去,还要说咱们侯府没章法呢!”

她话刚落,天空忽然飘起细雨,细密的雨丝落在人身上,带着初春的刺骨凉。

柳氏眼睛一亮,又道:“既然夫人身子弱,跪不得蒲团,不如就站在院里淋会儿雨 —— 权当是给老夫人赔罪,也让府里人看看,您是懂规矩的。”

林微絮心里冷笑,面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,脚步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,刚站进雨里,就捂着心口咳起来,肩膀微微发颤,脸色白得像张薄纸,连唇瓣都褪尽了血色 —— 那模样,仿佛再淋片刻就要栽倒。

春桃急得要上前搀扶,却被柳氏的丫鬟死死拦住。
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轮椅滚动的 “吱呀” 声,谢停云披着件墨色披风,由小厮推着过来。

他目光落在林微絮湿透的夹袄上,眉头微蹙,语气却依旧温和:“柳侧妃这是做什么?”

柳氏连忙转过身,脸上堆起讨好的笑:“侯爷,臣妾只是在教新夫人规矩,让她学学怎么敬奉老夫人……” 话没说完,就被谢停云打断。

他指节在乌木轮椅扶手上轻轻一叩,“笃” 的一声,轻却脆,像敲在柳氏心上。

“夫人刚嫁入侯府,身子本就虚,淋了雨若病了,传出去倒要说是侯府苛待新妇。”
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柳氏时,眼底的温和全褪了,只剩层薄冰似的冷意:“内宅需清净,侧妃往后还是多在自己的映雪院歇着吧,少来荣安堂走动。”

柳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手指绞着裙摆,却不敢反驳,只能咬着唇屈膝:“是,臣妾知道了。”

谢停云没再看她,转头对春桃道:“快扶夫人回房换衣服,再让人把驱寒的汤药送来。”

林微絮被春桃扶着转身时,余光瞥见谢停云冲她递了个眼神 —— 那眼神里藏着几分示意,像在说 “等着”。

回到清晖院,春桃忙着找干净衣裳,林微絮坐在窗边,看着院外被雨打落的玉兰花瓣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。

刚换好衣服,就见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进来,怯生生地说:“夫人,这是侯爷让人送来的暖炉和驱寒汤药。”

春桃接过托盘,刚要把汤药递给林微絮,就发现药碗底下压着张纸条 —— 叠得方正,字迹潦草却有力,墨色还没干透,显然是刚写好的。

纸条上只有一行字:“柳氏房里有苏党眼线,往后与春桃说话,需避着下人。”

林微絮捏着纸条,指尖触到粗糙的纸边,心里忽然清明。

谢停云昨日的提醒、今日的解围,再到这张纸条,都是在递合作的橄榄枝。

可她没有立刻烧了纸条,而是将它折成小块,塞进了夹袄的暗袋里 —— 她信谢停云有合作的诚意,却更清楚,在这侯府的漩涡里,唯有自己的判断,才是不会被人夺走的筹码。

春桃看着她沉默的样子,小声问:“姑娘,侯爷这是…… 怕您再受欺负吗?”

林微絮抬眼,眼底的柔弱己淡了几分,只剩清明的冷:“没什么。

只是往后在这府里,咱们说话做事,都得更小心些 —— 连影子,都不能信。”

窗外的雨还在下,打落的玉兰花瓣沾了泥污,却依旧透着股韧劲 —— 就像她此刻的处境,看似身不由己,却己在暗中握住了反击的第一枚筹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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