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ummit广告公司的销售总监林凡，指尖刚在一份年度框架协议上签下名字。
金额：三百八十万。这是他本季度敲定的第三个百万级大单。办公室的落地窗外，
城市天际线在初夏的阳光下熠熠生辉，一如他此刻的职业前景，看似一片坦途。
他是Summit无可争议的王牌，司龄五年，
一手将公司年销售额从千万级拉扯到近亿的规模，独占公司百分之八十的业绩。
他的年薪加提成稳稳过百万，是业内猎头们垂涎欲滴却又屡屡碰壁的头号目标。
桌上的手机震动，显示“辉耀集团王总”。林凡接起，语气是熟稔的从容：“王总，您放心，
下个季度的推广方案初稿我已经发您邮箱了，
重点突出了您上次提到的线下体验部分……哈哈，好，那明天高尔夫球场见，
我再详细跟您汇报。”刚挂断，内线电话又响。秘书的声音有些异样：“林总，
赵总请您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。”林凡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口，神色平静。
最近公司里有些风言风语，关于老板赵德明那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小舅子，他并非全然不知。
推开老板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，赵德明正坐在那张夸张的黄花梨办公桌后，
手里把玩着一支万宝龙钢笔，脸上的笑容比平时多了几分刻意的热情。“林凡来了，快坐。
”赵德明亲自起身，引他到旁边的沙发落座，还动手沏了一杯上好的龙井，
“刚签下辉耀的续约？干得漂亮！我就说，有你在，我心里就踏实。”林凡微微一笑，
接过茶，没接话，等着下文。赵德明轻咳一声，身体微微前倾，
摆出推心置腹的姿态：“林凡啊，你是公司的元老，更是顶梁柱。没有你，
就没有Summit的今天。这一点，我赵德明心里跟明镜似的。”他话锋一转，
语气带上了几分“忧思”：“但是，咱们公司现在规模上来了，
不能总是依赖单一引擎驱动啊。董事会，嗯，主要是我的意思，
觉得公司应该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。一方面要优化运营成本，另一方面，
也要大胆启用年轻人，给团队注入新鲜血液嘛。”林凡吹了吹茶沫，抬眼，
目光平静如湖：“赵总，您有什么安排，不妨直说。”赵德明被他看得有些不适，挪开视线，
搓了搓手：“是这样，我表弟，王硕，你知道的，美国南加州大学营销管理硕士毕业，
在国外顶尖的4A公司实习过，理念非常前沿。年轻人，总想干一番事业。
我打算让他进销售部，担任销售总监，全面负责客户管理和业务开拓。”他顿了顿，
观察了一下林凡的脸色，见毫无变化，才继续道：“你的能力和贡献最大，
负责的客户也都是最核心的。所以，管理层决定，晋升你为公司的战略发展副总裁，
直接向我汇报。以后你就专注于行业研究、战略规划这些更高层面的事务，
具体的客户维护和业务开拓这些琐事，就交给王硕去练练手。”“至于薪资方面，
”赵德明的声音低了几分，“副总裁是固定年薪制，不再承担具体的销售指标，
所以……你的薪酬结构也需要相应调整。当然，职位是升了，待遇方面公司绝不会亏待你，
只是这浮动部分……”话说得冠冕堂皇，但内核冰冷刺骨——明升暗降，削权夺利，
为你那关系户小舅子铺路，还嫌我林凡工资太高了。一股混合着荒谬和冰凉的怒意，
在林凡胸腔里短暂地窜动了一下，随即被一种极致的冷静压了下去。
他甚至极轻地牵动了一下嘴角，像是无声的嘲讽。
他看着赵德明那双闪烁着算计和些许心虚的眼睛，清晰而平稳地回答：“好的，赵总。
我明白了，服从公司安排。”赵德明愣住了。他预想中的激烈反对、据理力争、情绪失控，
一概没有发生。林凡的平静和干脆，
反而让他精心准备的一套“安抚”、“画饼”乃至“敲打”的后手，全都打在了空处。
他张了张嘴，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，只能干巴巴地强调：“好，好！林凡，
我就知道你识大体，顾大局！战略层面关乎公司未来，
非常重要……”“我现在就去整理客户资料，尽快完成交接，不耽误王总开展工作。
”林凡站起身，打断了赵德明毫无意义的空话。他转身离开，背影挺直，步伐稳定，
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或落寞。办公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。林凡走过开放式办公区，
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或同情、或好奇、或幸灾乐祸的目光。他没有理会，
径直回到自己的玻璃办公室。关上门，隔绝了外界。他走到窗前，
看着楼下如同玩具车般穿梭不息的车流，眼神才一点点冷冽下来，锐利如刀。优化成本？
启用新人？不过是卸磨杀驴最拙劣的遮羞布。那些客户，
辉耀集团、天际线实业、瑞科科技……哪一个不是他从无到有，一杯酒一杯酒喝出来，
一次次深夜加班打磨方案，一次次在关键时刻解决危机维系下来的？
Summit这个牌子在初期或许有帮助，但发展到今天，客户认的，
更多是他“林凡”这两个字背后代表的专业、靠谱和资源整合能力。行，你要，我就给。
只是，我林凡打下来的江山，你赵德明，和你那个“海归高材生”小舅子，拿不拿得稳，
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。他坐回电脑前，深吸一口气，打开文档，开始撰写交接清单。
决策人的性格特点、兴趣爱好、甚至一些无关公事的个人偏好比如辉耀王总喜欢古巴雪茄，
天际线李董独爱云南普洱……他做得异常认真，条分缕析，巨细靡遗，
确保任何一个接手的人，凭借这份清单都能在表面上迅速维持住联系，看不出任何破绽。
消息像病毒一样在销售部迅速扩散。与林凡并肩作战多年的副总监张薇，
趁着午休间隙溜进他办公室，脸上满是愤懑不平。“林总，就这么算了？
赵总这也太不地道了！过河拆桥都没这么快的！那些客户可都是您一手带起来的，
是您的心血！凭什么他一个空降的关系户就来摘桃子？”林凡给她倒了杯水，
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轻松的淡然：“公司决定，自然有公司的考量。我们执行就好。
以后销售部就看王总的了，你们好好配合工作。”张薇看着他，像是不认识了一样：“林总，
您……您就一点不生气？”“生气解决不了问题。”林凡笑了笑，眼神有些深邃，“有时候，
退一步，未必是坏事。”张薇似懂非懂，但看林凡态度坚决，只能叹了口气，
忧心忡忡地离开了。第二天，老板赵德明的那位“海归高材生”小舅子王硕，
正式在销售部亮相。一身明显价格不菲但剪裁不太合身的杰尼亚西装，
头发用发胶打理得油光锃亮，手腕上戴着晃眼的欧米茄星座腕表，昂着下巴，
眼神里带着一种初出茅庐却又自以为是的倨傲。赵德明亲自领着他，在销售部转了一圈，
声音洪亮，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权威：“各位，安静一下！给大家介绍一下，这位是王硕，
王总！南加州大学的高材生，拥有国际顶尖的营销视野和实战经验。从今天起，
王硕将担任我们销售部的新总监，全面负责销售部的管理工作！大家欢迎！
”办公室里响起一阵稀稀拉拉、参差不齐的掌声。王硕似乎毫不在意，他清了清嗓子，
走到办公区中央，开始了他的就职演说。“各位同事，我很高兴回到国内，
加入Summit这个充满活力的大家庭。”他语调上扬，带着一种表演式的激情，
“我在国外深入研究过最新的营销理论，我认为，传统的销售模式，
那种靠人情、靠喝酒建立起来的关系，已经落后于这个时代了！我们要做的，
是运用大数据分析，是构建私域流量池，是打造打败性的品牌生态，是玩转元宇宙营销！
我们要打破壁垒，整合资源，实现品效合一的全新突破……”词藻华丽，概念新颖，
堆砌在一起却空洞无物，听得底下一众老销售面面相觑，眼神交流中充满了疑虑。
王硕的目光扫过林凡那个已经空出来的、位置绝佳的办公室，现在属于他了，
又扫过角落里的林凡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挑衅和得意。林凡只是低着头，
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一份行业报告，仿佛那边的喧嚣与他无关。正式交接在会议室进行。
林凡将打印出来厚厚一沓、足有几十页的客户资料双手递给王硕，
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专业：“王总，这是目前公司所有核心客户的详细资料，
包括历史合作数据、当前项目进展以及关键联系人信息。电子版我已经发到您邮箱。
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，随时可以问我。”王硕单手接过，随手翻了翻，撇撇嘴，
语气略带轻蔑：“嗯，先放这儿吧。我大致看了一下，有些客户维护的方式还是太传统了，
效率低下。我会用我的新思维和新方法来优化一下，提升整体效能。”林凡点头，
表情看不出喜怒：“当然，新方法或许能带来新气象。销售部也需要注入新的活力。
”他顿了顿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，补充道，“对了，王总，有几个大客户，
比如辉耀集团的王总，天际线的李董，他们都是白手起家的实干派，性格比较……直率，
甚至有些固执，沟通的时候可能需要稍微注意一下方式方法，多一点耐心。
”王硕不耐烦地摆摆手，打断他，语气自信满满：“行了，林副总，这些我知道怎么处理。
我在国外见的世面多了，跨国企业的CEO我也谈笑风生，还能搞不定几个本土企业的老板？
放心吧，我有我的沟通技巧。”林凡不再多言，微笑着起身，
回到了那个被调整到办公区角落、远离核心区域和窗户的新工位。那里堆着一些杂物，
光线昏暗，象征着他在Summit职业生涯的式微。从这一天起，
林凡成了公司里最“清闲”的人。赵德明许诺的“战略发展副总裁”头衔，
没有任何具体的权责界定，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项目交到他手上。他被彻底架空，
成了一个昂贵的摆设。他乐得清闲。每天准时上班，准点下班。在工位上，
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浏览行业新闻、研究竞争对手的动态、分析市场数据，偶尔会接几个电话，
声音总是压得很低。
奇瞥见他屏幕上似乎闪过《个人长期顾问合作协议》、《独立合伙人条款》之类的文档标题，
但也没人多想。销售部在王硕的领导下，气氛很快变得异样而紧张。新官上任三把火。
王硕烧的第一把火，
就是全面否定林凡时期稳扎稳打、以解决客户实际需求为核心的销售策略。
